在赖尔那里,哲学上的自我永远存在言说的不确定性。它有时候与“他”、“你”一样有确定性,但是有时候因为背景、主宾格替代关系、隐喻性等根本无法寻求“我”的确定性。自我是怎么来的?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疑问,假如我是你,或你是我,这真是个令人纠结的问题,世界因此而颠倒或者混乱以致无法想象。窃以为,一个孩子咿呀学语并没有自我,但是当他咿呀自语却因为周围大人(一般为父母)突然离开而戛然终止,这就是自我产生的因缘。
随后,自我在创造中,在与他者的互动当中,自我永远具有反思的特征。赖尔认为,我过去的自我、你过去和现在的自我是可以被详尽描述和说明的,然而,“我今日之自我却始终无法被我自己所把握。”《心的概念》这或许是说,现在之自我还在寻求确定当中;但是其实又无法确定。那么,未来自我呢?虽然未来是一扇未打开的门,但是心已经捷足先登;在想象中确定也是未定,但是想象的未定也不仅仅是未定,它有方向性。所以利奥塔说对于艺术家来说,我就是非我,人就是非人,他唯一确定的是向确定性自我发起攻击,此外他就像是另一个星球的来客,丧失了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;所以在这个意义上,自我还是一个谜。
查尔斯·泰勒也在《自我的根源-现代认同的形成》谈自我。伦理学追问善的问题,在国内经常被转换为伦理学就是研究道德的学问。江畅不同意伦理学是关于道德的学问,是因为他想把道德实践从伦理学剥离出去,而听从石里克的意见,把伦理学看作道德问题的认识论;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,他还把这种认识论引向关于幸福的理性思考当中;这就有了两个问题,一是幸福本身是实践的,不管它能否脱离主观感受;二是这也落入了康德的诘难当中,幸福作为感性对象,如何规整于理性原则之上?国外的学者虽然也在摇摆或模棱两可当中,但是实践的伦理学和理论伦理学始终遵循理路分开的路径。泰勒也是在探讨善的问题,但是他选择了自我概念的突破口。比《黑格尔》清晰多的是,他一开始就为自我及其认同问题设定一个伦理学的假设;即这一问题在一种人文的框架之内;也许框架本身是模糊的,是歧义的,是变化的,但是有这么一个框架;自我不是一个单纯的社会学、心理学概念,它一开始就在道德的方向上,一种空间性的导向上;自我的第一个特征就是在“我们寻找和发现向善的方向感的范围内,我们才是自我。”泰勒不单纯为寻求一种认同问题的心理学、社会学、政治学和伦理学统一的一揽子解决方案,毋宁说他站在了一个新的视点上,它使我们经常不自觉的分离视点相形见绌。泰勒论证的自我的第二个特征就是,自我在其他自我,也就是他者当中。这种自我的认同是通过语言工具实现的,但是历史的考察,却有着不同的报答自我的模式,比如个人主义的和社团主义的;现代社会给予我们的经验是,在这一个同一的不断增长刺激的世界中,每个人都想拥有盖吉斯的钻戒,渴望获取两种不同源泉和原则的生活。所以泰勒一定要先验地提出自我在认同时与善相关的方向感。他说,“自我只能是存在于道德问题空间的某种东西。”
自我始终是有趣的论题。大致应该有历史的、地理的、文化的言说背景或能指。如果涉及比较,自我就是他者,文化强势或者濡化给予设计;如果作为民族志的自我,自我就是限定与超越的矛盾,是肯定与否定的矛盾,是他者和内在的矛盾,是行动与静观的矛盾,是本能与收敛的矛盾,也就是社会化过程的诸多矛盾。
考察中国历史的自我概念,应该很有挑战性。自我一般沦落为文人话语,在民间消亡;但是民间的生活依然丰富,隐蔽的自我直接转化为欲望。对于文人来说,先秦之思想解放没有维护自我的权利,个人苏醒,但自我湮没在所属当中。如果要区分自我的形式,也就是作为“士”、“臣”的自我和江湖自我,两者自我基本上没有经历过像《红与黑》的于连式的精神裂变;根本上还是他者。